武陵春(三)
水面一般的青石板路上,阵风悄然滑过。树木飒飒间,时有野猫大叫其春,铅黑的夜中倏烁出猫眼冷的光,沿着院墙,月华静静地落在脸颊上,逐渐凝成了露水。置身此中,一切感觉仿佛都在下沉,使得这夜晚有着令人成瘾的深邃。在我们的另一种视觉里,整个宇宙就是乌亮的太阳,它放射着晦暗,万物又反射呈现出同往常大相径庭的浓烈色彩,倘若你多愁善感,你也将乐于阅读晦暗。巷道里,更夫们手提灯笼和锣,勉强维持着一些光亮与热闹,像外乡人一般格格不入。
水面一般的青石板路上,阵风悄然滑过。树木飒飒间,时有野猫大叫其春,铅黑的夜中倏烁出猫眼冷的光,沿着院墙,月华静静地落在脸颊上,逐渐凝成了露水。置身此中,一切感觉仿佛都在下沉,使得这夜晚有着令人成瘾的深邃。在我们的另一种视觉里,整个宇宙就是乌亮的太阳,它放射着晦暗,万物又反射呈现出同往常大相径庭的浓烈色彩,倘若你多愁善感,你也将乐于阅读晦暗。巷道里,更夫们手提灯笼和锣,勉强维持着一些光亮与热闹,像外乡人一般格格不入。
我的名字就叫谭海生。当时我的情况是刚刚被舍友叫醒,他勉强穿上一件夹克。走廊依稀响起稀疏连续的脚步,又像是窗外雨声的回响。才翻出衬衣,就有风呼呼包裹住我的裸体,浑似倒霉孩子拿凉手来插后背,整个人都硬了起来。武汉的春天他妈刮这样的风。
黎明时分,蓝荧荧的天光从云隙间漏下,铺在长江上,让江面看起来似整块未染匀的绉纱,牵连着一脉江边丘陵。那些丘陵很多长着秃疮。飞鸟的剪影在半空盘桓,江岸上举目皆是废弃窑池,里头落满鸟粪。在迂曲的沿江官道尽头,一座小山包从土扁盒子中拱出来。这就是伯夜赴夏口城路上的景象。进城后,风物又大变。首先能够看见满街眩目的琉璃瓦,东倒西歪垫在夯土民屋上,颇显得魔幻。城里还不时充满呛人的黄烟,这种黄烟在大雨后就掉在屋上路上,变成五彩斑斓的泥巴。曾有骑牛道长过境时撞见,把泥巴当宝贝带去炼丹,吃死了一打弟子。好多年以前,夏口城——现在的武汉市,就是这么个样子。
春天,十个海子繁殖了
在田野或大海
我找你
结果变成了哑巴
你在大地上残留的疼痛
让禾苗愤怒生长
灯火迎面走来
春天,十个海子
一个也没有复活
四月四日,清明节/复活节
后人每语夫二〇二〇庚子年,料必慨慷于新冠疫难也。时维己亥腊月小年,余共徐子自杭越还复,少驻武昌,适会汉口疾疫萌蘖,余等侧闻此变,乃仓促发轸,幸归湖湘。彼时门庭阒静,烟火冷清,虽除夕不改。念无以为业,遂朝暮抚琴展卷,所读多诗词、老庄也。俟至三月,戒禁渐弛,余始出,乃睹其光景,纵春日而萧萧然焉。伫立长街,不知所往。忽而意欲逍遥,即不顾厉疫,乘绿皮火车,任游无所趣也。惟及其地,会其人,饮其酒,听其言,忘其夕,续其游,翛然而往,翛然而来而已矣。所见所闻,何啻卷帙,而先浏览网络,听其各家片言者,更不过大井回响耳。
余所从游,以五月登岳麓山为最殊。方余与徐子会,于是降狂霖,人皆奔避,吾侪独脱衣弃履,渴饮雨,疲卧泥,登山如攀瀑,陟乎山巅,恰逢雨霁,而长沙全在云虹之间矣,其大厦宛若蒹葭,湘江殆于沟浍,故而以秋毫之末比我,不亦切哉!蒹葭则岁枯,沟浍则时涸,人之生活,奚异夏虫哉!然若为尘埃以至无物,焉知山水之乐耶?以秋毫之躯行大块,以夏虫之目视往来,由小度大,则景观无限焉,非人弗可乐此。是以我乐故我在,我既乐,而不为人而乐,则人各得其乐;我既在,故不能诈以为不在,则人各有所在。余之有精神于天地,浑然所寄,盖诗文矣。
辛丑岁二月二十日谭凯撰于武昌